如今的旅游热早已勃兴,却是“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景点拍照,回家啥都不知道”。这种传神的概括,揭示了当下旅游的层次之低,只是满足于“到此一游”,去过那儿,就够了,景点内涵不在关心之列。素质差的,干脆找个地方,径书“到此一游”。当然,这也不能苛责今人。实际上像杨巍那种旅游在古人中也要归为高雅的一类,不少留存至今的摩崖石刻,如泰山上“壁立万仞”、“置身霄汉”一类算是有些味道的,大量的其实也就是直白的“到此一游”。倘若举近前的例子,则肇庆星湖历代石刻中就不乏此类手笔,自唐迄清,代代如此。
唐朝的。李绅有“长庆四年二月,自户部侍郎贬官至此,宝历元年二月十四日将家累游”。李绅即“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作者。
宋朝的。有“嘉定戊寅春二月望,郡守嘉禾徐龟年率权高要令、录参赵汝袭劝耕于星岩。后二日,汴人赵汝袭挈家来游,弟汝附,子崇烨侍。温陵谢庭玉、莆阳阮时孺偕行”。包青天包拯的手书真迹极其珍罕,七星岩正有一通,文字则要让人见笑了,道是:“提点刑狱周湛,同提点刑狱钱聿、知郡事包拯同至。庆历二年三月初九日题。”以《爱莲说》闻名的周敦颐,旅游文字同样令人不敢恭维:“转运判官周敦颐茂书,熙宁二年三月七日游。军事推官谭允、高要县尉曾绪同至。”
唐宋呼应的。陶定有“宋乾道己丑秋九月乙丑,陶定观李北海记”,这是到此一看。他看的李北海记,即唐朝李邕的《端州石室记》,是李邕“开元十五年正月廿五日”来这里游玩的游记。《端州石室记》今天仍然在世,乃七星岩“镇岩之宝”。
元朝的。“奉训大夫、肇庆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古汴宋寿玉景福;昭勇大将军、肇庆路总管府尹、庐山燕宗龙叔亨,暨文武僚采来游”。
明朝的。有“嘉靖戊戌十二月五日,广东右布政使杨铨,按察使詹瀚、右参政龚亨、严时泰、都指挥李时同游”,以及“崇祯辛未仲冬二日,总督两粤少司马大中丞王业浩,按粤侍御梁天奇同游”。不过,明朝人留下的诗作也多,著名人物像俞大猷、邓芝龙等等,多少算提升了石刻的档次。
清朝的。有张远的“康熙丙子冬日,侯官张远、蓝涟,会稽宋淏同游”;有刘师陆的“道光壬寅岁夏五月,权守得代,曾游是岩。六月七日再游。遍观前贤题刻,拓取以归。洪洞刘师陆子敬记。男辂公路侍,七岁女子记珠亦随来”,全家“到此一游”。
随便举举,也足可窥见这个传承链条的完整。当年堂而皇之地凿出的,和今天偷偷摸摸刻画的,文字的性质委实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说“到此一游”乃传承而来的恶习。但当年与今天,行为的性质却大不一样。当年如此,未必只是身份尊贵与否的问题,关键还在于“准许”,所以落魄的官员同样可以崖上有名,今天的则显然可与“破坏”为伍,暴露的是旅游者的素质问题。有网站汇总的照片让我们看到,这种“到此一游”的涂鸦在神州大地上是全方位的,几乎没有哪个著名或非著名景点能够幸免,这就跟蝗虫害稼没多大区别了。而有了这样不良的雄厚基础,把脸丢到国外去可以说是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