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迪:看古城焕发新生机
古城保护也好、发展也罢,其根本目的在于通过我们的努力,让古城焕发新生机。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呢?不少地方古城保护与发展的成功实践或许可以给我们以启迪。
专业规划 科学发展
位于山东省枣庄市南端的台儿庄,是京杭大运河沿线唯一保留了“明清时代运河村落风貌”遗存的古城。然而,它也是一座在二战中被摧毁的古城。
2006年,台儿庄区政府原本已经与上海一家房地产企业签订了房地产开发改造协议,准备投资6亿元在这里建设一片居住新区。后经当时刚刚履新的枣庄市长陈伟及时叫停,才保住了这一珍贵遗存,并在此基础上修复成今日“古风古韵、美轮美奂”的台儿庄古城,避免了台儿庄沦为“千城一面”居住小区的厄运。
记者曾多次走访台儿庄古城,这座运河古城在二战中被摧毁后,尚剩下古运河码头、古驳岸、忠和堂药店等部分遗存,其中忠和堂药店仅有部分外墙存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面对这样一座被炮火摧毁、历史建筑几乎所剩无几的古城,是毁了遗产建房产,还是舍弃房产修复古遗产,表面上看在乎决策者的眼光和境界,实则取决于决策者内心真实的政绩观。
台儿庄古城保护与修复,规划了三年建设了三年。三年规划期间,枣庄市通过各种途径,从国际范围内搜集老照片、古文献、口述历史,请来文化、规划、古建等各方专家进行挖掘整理考证论证,最终形成了《台儿庄古城胜迹复原图》,为古城修复建设提供了模本,使每条街道走向、每幢建筑造型的细节都有根有据。
修复建设过程中,枣庄市一方面对现有遗存进行最严格的保护,把台儿庄大战后遗留下来的古驳岸、古码头,以及53处弹痕累累的古墙、古屋等遗存进行了原封不动的保护;另一方面延请全国能工巧匠,按照“原风貌、原空间、原尺度”的规划,用“原来的材料、原来的工艺、原地的工匠”,依据原址原样进行恢复。
祖籍台儿庄的台湾知名散文家郁馥馨2010年回到家乡时兴奋地说:“我记忆中的台儿庄,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她留了下来,在这里购屋定居,同时担任台儿庄古城管委会主办的《天下第一庄》杂志主编。她说自己愿意回到家乡,为古城建设添砖加瓦,继续做两岸交流沟通的使者。
与台儿庄古城修复模式相反,那些未经科学规划、匆匆上马的古城修复工程,不仅不能达到保护文物、安民利民的效果,而且会对文物造成永久的破坏,甚至可能引发社会不稳定因素。
住建部副部长仇保兴说,现阶段仍有一些地方决策者对保护工作重要性认识不足,在古城保护和修复过程中片面追求城市土地的经济价值,追求土地拍卖的高收益、高回报,抛弃了文化的传承。还有专家表示,这就相当于祖先留下一张名画,而今天的决策者们偏偏要把这张名画换成一堆印刷品,还洋洋得意宣称“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这种无知之举等同于败家,甚至将被后代子孙所唾骂!
秉承文保思维 融入现代理念
与单一不可移动文物相比,古城包括的文物主体往往更多,蕴涵的历史文化因素也更加丰富和多元。古城内部的历史文化街区往往是由不同时期的大师巨匠、依据不同的习俗文化精心设计建造出来的,其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是那些仿古的东西完全无法比拟的。
因此,在古城保护与发展中,首要的是秉承文物保护的思维,不仅要保护好国家级、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同时也要对其内部格局和周边风貌进行全方位保护修复。
被誉为“人间仙境”的山东省蓬莱市,是一座拥有2000多年建城史的精品古城。蓬莱市委书记张代令说,近年来,蓬莱市先后邀请国内外知名院校机构制订了《蓬莱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等7个规划,确立了以登州府城、蓬莱水城、蓬莱阁、田横山等周边5.06平方公里的历史城区保护范围,并划定了5.2公顷戚继光故里历史文化街区、2.5公顷西关历史文化街区和1.9公顷万寿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特区。
保护区滨海靠山、风光秀丽,不少房地产商对这里虎视眈眈,愿意出高价进行商业开发。然而,蓬莱市不为所动,对保护区实行严格控制,一方面禁止房地产、工商业等新建项目进入,另一方面对保护区内历史遗留的工业项目及住宅区逐步实施搬迁,腾出空间恢复历史文化古迹。
2011年,国务院在对蓬莱“晋身”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批复中称,“蓬莱市历史悠久,地位独特,历史遗存丰富,城市传统格局保存较好,城市建设特色突出”——短短35个字的背后,是连续多届蓬莱市委市政府秉承文物保护思维,对蓬莱古城进行保护性修复的坚守和努力。
除了文保思维,还应以世界眼光和现代理念审视古城保护与修复,才能真正让古城焕发新生机,并最大化发挥其文化传承的作用。
树立国际意识,就是要利用国际规则更好地保护古城并提升古城的品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定,因人类不可抗拒因素被毁坏的建筑,修复重建后可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台儿庄古城在修复之前,就十分注意充分利用世界文化遗产的规则,经专家论证,台儿庄和波兰华沙是世界上仅有的两座因战火毁坏可以作为人类文化遗产重建的城市,此举为保护古城、吸引游客奠定了一个高起点的基础平台。
融入现代理念,则重在适应现代生活的便利性。坐在铺着光绪年间青砖的小院里,一直在扬州市东关街生活的吴德祥说,他家已经用上了抽水马桶和通下水道的厨房,再也不用顶着臭味倒马桶了。不仅如此,近年来扬州市还对古城200多条小巷逐一整治,铺设了供电、通信设施以及上下水管网,改造修复后的扬州古城,已经成为一座适宜人居的“现代化古城”。
以人为本 富民增收
历史演进的自然规律告诉我们,造“城”先造“市”,“市为城本,本固城兴”。因此,在推进古城修复与发展的过程中,只有以人为本、与民生需求紧密结合,“依民兴市、倚民护城”,才能形成“城”与“市”良性互动、“民”与“城”和谐共荣的可持续发展格局。
1997年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平遥,堪称“城兴市旺,城荣民乐”的典范。成功申遗之初,考虑到古城内100多家政府机关单位和近6万居民拥挤在2.25平方公里的狭小区域内,县政府、人民医院等机构率先迁出古城,为古城发展腾挪空间;此后10多年间,平遥古城内近一半居民迁出,但仍保留了约3万居民和外来经营者在古城内和谐共处。
谢辰生说,古城除了历史建筑和特色街区外,最值得保护的就是历史流传下来的原生态社会生活场景和继承这些原生态传统的原住民们。
为维护平遥古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完整性,同时有效改善古城内居民的生活环境,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山西省平遥县人民政府的共同推动下,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课题组历经长达6年的调查研究,编制出了《平遥古城民居保护修缮及环境治理导则》(以下简称《导则》),并于2012年通过专家评审。
课题组负责人、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邵甬介绍,与文物保护单位相比,传统民居院落虽然在世界文化遗产申报中被列为重要组成部分,但无论是从投入还是保护机制上都相对比较欠缺。《导则》重点关注了这部分内容,并引入政府资金及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等NGO组织对此提供支持。
“一二百年的房子了,都是危房,再不修就塌了。我们出三分之一的维修费,政府补助三分之二,这是为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啊。”在古城生活守候了80多年的赵洪范老人乐呵呵地说。
台儿庄古城在保护修复中,也是造“城”先造“市”。如今,这座投入运营仅两年的古城,已经被国家旅游局评定为5A级景区,年吸引游客1300万人次,并带动了枣庄10多万居民增收就业。据不完全统计,在台儿庄古城旅游热的带动下,2012年枣庄市仅农民腌的咸鸭蛋就卖了4亿多个,收入超过10亿元。
2011年底由枣庄市长转任市委书记的陈伟说,城市发展的真正动力是百姓的需求,古城修复如果做不到富民增收,改善群众物质文化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就会成为政府的自娱自乐,成为无源之水,丧失群众的支持。因此,能满足群众民生需求的古城保护才是最成功的保护,才能真正吸引群众积极参与到古城保护工作中来。(记者 邓卫华 叶健 李亚楠)
勿让古城变“死城”
当今时代,对古城保护与发展来说,既是机遇又是挑战。
自1982年以来,我国古城保护体制从无到有,法律法规体系不断健全、规划编制日益完善、保护意识也空前提升。迄今为止,仅国务院批准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就达到119处,并且还将不断扩大。从这个角度看,是个机遇。
然而,在日益高涨的古城开发热潮中,我们又随处可见“拆真造假”“人去城空”“房产代替遗产”“商户赶走住户”等种种乱象,许多存在了几千年的古城,正在这种变了味的开发中慢慢死去。从这个角度看,我们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今年年初,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在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检查中发现,不少古城或因决策者的无知而遭到破坏,或因利益驱动而陷于万劫不复境地。
古城保护在开发中变形的根本原因,是发展观的变形。发展观变形后,古城沦为片面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工具,历史文化的传承沦为附庸,甚至被完全抛弃。于是,国家政策和法律规定轻易被突破,古城保护的旗号甚至成了破坏古城的幌子。
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古城的历史文化价值是实现经济价值的基础,丧失了历史文化基因的古城,带不来期望中的经济利益;同样,没有经济收益和百姓的支持,古城保护也将成为无源之水。
因此,古城必须在保护、民生、发展间综合考量,取得平衡。不能因为发展就忘记了保护,那样古城会在过度商业化和过多仿制品中成为一座“死城”;也不能因为保护就无所作为,那样原住民便无法共享改革与发展的成果,那将是另一种“死城”。
勿让古城变“死城”,把中华民族的珍贵文化遗产传承下去,是我们当代人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当然这并不容易。古城的保护与发展是系统工程,绝不是修几座仿古建筑,或圈起几道古城墙那么简单的事。这要求地方决策者们首先要树立古城保护的科学发展观,按照专业的规划稳步推进。其次,地方的决策者们还要坚守执政为民的理念,在古城发展中解民之忧。唯此,才能使古城在保护与发展中焕发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