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十渡。工人们正在河道里修建拦水坝。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
去年,“7·21”特大自然灾害让依赖旅游业生存发展的十渡景区严重损毁,十渡也成为那场暴雨中,北京的重灾区之一。灾难过后,修复景区与清除河道违建,摆在了当地政府的案头。
近日,记者回访发现,十渡景区拆除行洪障碍未能切实执行,防洪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让位于景区修复。河道里,新的娱乐设施正在重建,河滩上,农家乐傍河盖起,村民不断试探治河拆违底线的背后,是当地政府面对经济发展与治理河道的左右为难。
景区修复与行洪安全,扶持旅游与拆除违建,去与留的博弈正在上演。
5月的最后一天,快中午,刘丽(化名)坐在自家门口的彩钢棚里,朝十渡桥上张望,她希望能有辆大巴车停在门口,哗啦啦下来一车人,又或者,玩骑马的游客能路过停下来。
最近,她经常往桥上望。
十渡桥南北走向,横跨拒马河,刘丽家的度假农庄就在桥的西北角。
靠近河道的彩钢棚里,刘丽的三四十张餐桌空荡荡的。
5月30日中午,来了两三桌客人。晚上,几辆面包车又拉来二三十个客人,这几乎是去年暴雨后最好的一天,20多间客房,住了一多半。刘丽自嘲,往年这个时候,这有吃有玩有住,客流早就上来了,“现在,河道里不让建娱乐设施,拉不住人。”
重建
农庄修复遇困境
刘丽的农庄就在十渡景区,“7·21”特大暴雨前,农庄的大门两侧各有两三间房,还有一个大门楼。
洪峰过后的第二天,都没了。
院内靠北的位置本来是一排平房,包括一间餐厅和20余间客房,洪水只给刘丽留下房顶上的几个太阳能热水器。
屋里的冰箱、电视几乎全被冲走,剩下过水的电视机,二三十元一台,卖了。
刘丽说,一场大雨,自己损失了上百万元,重建,今年又花了七八十万。
几天前,农庄南侧拒马河道里开始积水,刘丽赶紧找人做了30个竹筏子,一个3000元。再想弄百十个竹筏子,却拿不出钱。
刘丽还想重新把娱乐项目修起来,包括攀岩,但是没钱,都做不了。她说,像自己一样,从村里租河滩建农家乐的人家,受灾后并不在政府的损失补偿范围内,因为政府认定,河道里的娱乐设施是违建。
政府认定违建的原因,是建在水上娱乐设施,曾在去年的暴雨中阻碍行洪,因此十渡镇政府规定,拒马河河道里,影响行洪的水上项目一律不准修。但很多农庄的开发户认为,既然政府让搞农家乐,就应该允许建房和开设娱乐项目,“否则游客从桥上过,看院子里没玩儿的,压根儿就不会进来。”
矛盾就在这儿。
分歧
娱乐设施被认定违建
刘丽很怀念那场暴雨以前的时光,游客从清明节就开始来,挤满她的餐厅和客房。
这是刘丽接手度假农庄的第11年。她说,在十渡搞旅游的确赚钱,但这又是个持续投入和完全听天由命的行当。暴雨过后快一年,农庄一直没什么客人,为了恢复娱乐设施招揽客人,刘丽拿出来70多万元的积蓄,重新买了桌子、椅子、电视、床和柜子,还在靠近河道的地方建起了彩钢棚。
刘丽说,每年赚来的钱,都在往农家乐上投入,她的逻辑是,没有娱乐设施,就招徕不了游人。没人来玩,更不可能有人来吃饭、住宿,“这是个连锁反应。”
周围搞旅游的人家也同意刘丽的说法:村子里搞旅游的人家都是这样,赚钱、投入,再赚钱、持续投入。
现在,刘丽只雇了七八个人,应付偶尔来的客人吃住,河道里的水尺许深,停靠竹筏子的地方,偶尔会有游人上去玩。晚上,农庄里留宿的游人只能吃吃饭,喝喝酒,再唱唱露天的卡拉OK。
刘丽家的农庄南边和东边也是农家乐,同样没什么游人,服务员坐在凳子上打扑克。
十渡镇官方资料显示,去年“7·21”特大自然灾害后,依赖旅游业生存发展的十渡景区损失严重。目前,经过紧张重建,19家A级景区已有18家恢复营业,住宿业和民俗旅游村现在已恢复正常接待。
“吃住确实都没大问题了。”刘丽指着客人落座吃饭的彩钢棚和住宿处说,但在镇政府看来,自己的度假农庄,仅仅是客房属于住宿业,河滩里的娱乐设施是违建,应该拆除。
博弈
行洪安全与“生命线”之争
这座彩钢棚是个彻头彻尾的违建。
去年“7·21”暴雨过后,十渡镇政府下发文件,要求沿河而建、影响行洪的旅游设施“一律拆除”。
“当时听说,十渡镇需要拆的民俗旅游农家院大概有160户。”刘丽说,消息传出来,村民们很快炸了锅,“不让搞旅游,吃什么?穿什么?”
有关景区内的违章建筑,十渡镇政府相关负责人不愿透露具体数目及整治比例,政府不少工作人员坦言“工作不好做”。一名工作人员说,十渡地处山区,主要依靠旅游支撑,如果把河滩上的建筑、游乐设施统统拆除,老百姓们就没饭吃了。
十渡镇多个渡桥口的村民反映,至少已有10年,各村本就少有的耕地几乎被开发殆尽。村民的说法是,旅游业已不仅是当地的支柱,更是“生命线”。
多名旅游开发户介绍,十渡镇靠河滩搞旅游的很多农家院,都是从村里签协议租下的土地,一些旅游开发户的土地租期为30年,协议上只说所租土地用来搞旅游,“既没说允许建房,也没说不允许建房,这本身就是个模糊的协议,不让建房,怎么搞旅游?”
多名旅游开发户反映,那场暴雨之前,十渡的旅游业已经红火了很多年,他们在河道边和河道里建娱乐设施,少有政府部门阻拦,但从去年8月开始,像刘丽一样,沿河滩建房搞旅游的很多农家乐,都收到政府下发的拆除通知。
多名村民透露,政府要拆除他们的农家院,他们提出要给予补偿。反复博弈中,事情没了下文。
后来,他们听说,十五渡有两家农家院被强拆了。
困局
农庄违建如期完工
事实是,暴雨过后,十五渡村民李华在镇政府劝阻下,仍在距河道较远的位置建了民房,今年1月被强拆。
十渡的村民们谈论,这是政府在“杀鸡给猴看”。
但是,眼看旅游旺季要到了,旅游开发户也管不了这些约束,都等着别家带头重建,“后来有人带头重建,大家就一窝蜂都跟着动工。”一个农家乐老板形容当时的情形。
河滩是招揽游客吃饭的最佳位置,4月,刘丽开始找人动工,重修彩钢棚。刚一动工,房山区水务局责令停止违法行为通知书就到了。
这份通知称,经查刘丽的农家院在拒马河十渡村段河道管理范围内,建设妨碍行洪的建筑物的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相关规定,责令立即停止违法行为,否则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这张通知书上,限刘丽于4月6日前将违建拆除。
刘丽说,她不是不知道妨碍行洪道的危害,“但不修就没客人,吃啥喝啥?”她的逻辑仍旧是“要拆全拆,凭什么光拆我的”。
对于刘丽的反映,十渡镇政府上述负责人表示,今年的防汛工作镇里非常重视,“保护自然和发展经济本就有天然的矛盾,我们只能把预防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全面。”
就在她重修彩钢棚的时段,周围多家农家院也在重修设施,这回,农家乐的老板们没再听说强拆的消息,刘丽家的彩钢棚也并未拆除,而是如期完工,而这些彩钢棚占用的河滩均属于行洪区,去年的暴雨中,正是建在河滩上的建筑阻碍了行洪。
刘丽农家院的东南方向,一座拦河坝也已快完工,工人们说,几天后,水坝拦住的水域上就能放摩托艇和竹筏子。